她(之二)



  她探進櫃子深處,拿出兩個盒子時,她的手機緊密地震了兩下。
  抱著盒子回到桌邊,查看手機。兩封簡訊,一樣時間。兩人都要她的這周末。她蓋上手機,沉沉向後一靠,一口長氣吁向天花板。
  這次又要怎麼辦呢?兩人都對她體貼,然而男人的體貼和女人的體貼到底有那麼點不同。男人會先她一步為她開門;女人會挽她的手並行跨過門檻。男人捧護她的自尊,女人熨平她心底的皺摺。每年生日,男人總愛買昂貴牌子的蛋糕,女人卻會找她喜歡的口味。無論如何,他們都為她插上數字蠟燭。
  所以那兩個盒子裝了好幾個殘斷與磨滅,好幾次消熔再凝固,好多燃而復滅的期待。歪垂的蕊,不可重來亦無需重來,好多年的生日數字蠟燭。
  每年此時都得協調。有時是生日當天剖半,男人女人各分一半;有時是生日前一天與生日後一天,男人女人各一天。無論如何,她都年年過兩次生日,許六個願。一個也沒實現。
  其實她希冀的只是一點安定。這麼多年,男人要她,女人也要她,誰都知道誰,誰也都不讓誰。愛是競逐與算計,而她自己就是勝者的冠冕。只是敵對畢竟也是某種心意。日子久了她難免懷疑,真正相愛的是他們彼此。
  今年是第十二年。她只是累了。累了才下得了決心。
  便猛地坐起身,回覆簡訊。
  「爸,禮拜六晚上九點,來我這好了。別買蛋糕。」
  「媽,禮拜六晚上九點,來我這好了。別買蛋糕。」
  十二歲生日後,她的日子安靜許多,不再有叫囂辱罵。爸爸那邊和媽媽那邊都同樣溫柔。他們待她都好,太好了,好得彷彿在掩飾什麼,才總是讓人心暖又心碎。
  所以他們不曾明瞭,好口味或好牌子的蛋糕都無所謂,數字蠟燭也無所謂。
  今年她要自己去找,十二年前那個裹滿廉價奶油的海綿蛋糕,上頭用各色果醬及巧克力醬勉強畫成的一隻卡通小馬。
  還有二十四支蠟燭。十二歲生日,蠟燭圍著小馬,三人圍著蠟燭。其實她希冀的只是那麼一會:一團她獨自吹不熄的蠟燭,引得三張鼓起雙頰的臉,湊得那麼近的時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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